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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曹玉清将军回忆录》连载(二)

来源:县史志编纂委员会 作者:胡爱国 编辑:redcloud 2019-10-11 16:15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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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曹玉清将军回忆录》连载(二)

  

 

  

 

  1929年清明节,我们在江西省万载县举行暴动的当晚,连夜出了县城西门,撤离了万载城,朝湖南方向走。在微弱的星光下,大家沿着崎岖的山路,拖着疲倦的身躯,默默地前进。天将亮时,快走到大桥镇,就往另一条路上走,因为大桥镇是敌人的据点,驻有部队,前面有民团。走了一段就迷了路,只知道要往湖南走,但又不知道方向在哪里。大桥镇一带,原来是红军的游击区的边界,红军也来,敌人也来,我们在那一带不敢走大路,只是在晚上赶山路走。这时,那个监狱里放出来的向导说他晓得路,我们就跟他岔到了朱木桥。在他的带领下,进入一片小林子里休息。我们刚坐下来不久,他又找来个农民打扮的人走了过来。来人问我们:“你们到哪里去?想干啥去?”由于我们没有目的地,就说是:“发点财,好回家。”还问他:“附近有什么部队?要打我们的话,好做准备打他们。”并说了我们想要去打浏阳。听说打浏阳,他说:“你们几十个人想打浏阳?是打不开的,那里有几千人,不能去。”我们提出来,这几十个人怎么办呢?他告诉我们:“这里有穷人的军队,是爱护穷人,为穷人谋利益的。如果你们要去找他们,我就先去联系。”听他的话意,我们怀疑他就是所讲的红军。后来才知道,这个农民打份的人就是红军。

  等到下午,红军派了代表来找我们正式接头,谈了条件。他说:“红军通过地方党组织,对你们的行动已有察觉。你们不愿为蒋介石卖命,起义出来,就要为劳苦大众打天下,求解放,就要参加红军,跟共产党走。但是我们也不勉强,你们想到这里干,就留下来。不想干的回家的给60块大洋,把枪留下的,每人再给30块大洋。”那时候,我们虽然不懂得很多的革命道理,可是,红军替穷人打天下,为穷人求解放,我们早就知道。龙昌汉说:“回家没有活路,自己干,也长不了。要活命,只有跟共产党走。”大家觉得此话有理,商量好后,表示愿意到这里干,我们都是穷人嘛。

  在代表的带领下,到朱木桥过去的一个地方进山,走到万载与平江交界处。这里原来是彭德怀同志带领红军活动的地方,现在大部队都跟彭德怀同志上了井冈山,平江的黄金洞、浏阳这边被国民党烧光了,剩下来的部队都在山上,摸不清我们究竟是真来投奔红军,还是打红军,所以也不敢下山来接收我们,每天派人观察我们,看看枪里有没有子弹,我们也只得慢慢接近。1929年3月14日左右,到了平江的黄金洞,这里是黄公略同志率领的红五军二纵队的根据地。虽然敌人的围剿战火刚刚熄灭,硝烟未散,老百姓、军队都住在现搭的草棚里,但是,一路上群众对我们很欢迎,送烟、送酒、送肉。山脚下,草坪上满是欢迎的人群,一片欢歌笑语,我们如同来到了一个新世界,高兴得很。到平江黄金洞后,在一个被大火烧得只剩下三间房子的小庙里,我们与地方武装合编到红五军二纵队,约有二三百人,纵队司令员是黄公略同志。有天开欢迎大会,黄公略同志给我们讲话,他说:“欢迎你们参加红军,壮大了革命队伍。现在这里很艰苦,眼前有许多困难,房子也烧光了。但是,我们要努力奋斗,不仅要把根据地保卫好、建设好,将来还要解放全中国,建设一个新中国。”凝视着这位人民英雄,聆听着他的教导,我心情异常激动,庆幸自己做对了,走上了一条革命的道路。

  红五军是平江暴动起义的,彭德怀同志任军长。后来分成五军、八军,红五军军长是彭德怀,红八军军长是李灿,红八军也归彭德怀同志指挥。二纵队,是彭德怀同志带了两个纵队上井冈上和毛泽东同志会合后,留在平江、浏阳、万载坚持根据地的一个纵队,约有一百五、六十人。黄公略同志调任16军军长后,李实行同志来当二纵队的司令。当时,为了照顾我们,每人发了30块白洋,还有慰劳的东西。红军、老百姓把房子都让给我们住,我们真正感到参加人民军队的光荣和革命同志的热情,决心把烧、杀、抢老百姓的国民党反动派消灭光。在整编大会上黄公略同志说:“我们今天增加了新的力量,队伍扩大啦!现在扩编为9个中队,将来要编几十个中队,甚至几个军、几十个军。现在我们在高山上,房子被敌人烧了没有地方住,将来我们要到平原城市去,有的是大房子,全国都是我们人民的,我们都要去。……”听了黄司令的号召,大家一致决心:“坚决执行命令,听候整编!”黄公略同志已经为人民牺牲了,但是经过几十年的斗争,人民解放了,新中国诞生了。今天,回味他的讲话,是多么有力量,有信心啊!整编时,我们一同来的45个人分散了,根据当时战争的需要,把大家分别编进各大队。我与同来的龙昌汉等二十几个人,分在第三大队第九中队。中队长是我们的上士班长龙昌汉,他这个人调皮,打仗却厉害得很。那时我年轻,也调皮,打仗也厉害,我当了分队长,分队相当于一个班。原在万载城里做地下工作的共产党员余化明同志,随后也赶到这里任三大队的党代表。这样我正式参加了红军,时间是1929年3月底或4月初。

  我在旧军队从一等兵当到下士班长,其他都未干过。思想上那时只想搞点钱,升官发财。每次发饷后都是赌博,赢了钱就大吃大喝,花完了就向别人借。我们从万载城跑出来时,是想多搞些钱,把枪丢掉,分散回家。当时得的钱不少,每人都有两百元现洋以上,还有金镏子。参加红军时,对我们很好,老百姓和军队都来欢迎我们,慰劳很多东西。每人发了30元现洋,另又发了一个月的饷。这对我的触动很大,这才是我要找的队伍,打算不回家,决心跟着红军奋斗到底。

  整编后,我们力量扩大了。黄公略同志为了考验我们,他说:“我们增加了力量,就去打白沙反动据点。”我们在地方武装的配合下,黄公略同志亲自指挥九中队进攻白沙镇,到平江的东乡去打国民党的地方武装。当地话叫打“白沙”。经过3个小时的战斗,打下对苏区人民摧残最厉害的反动窝子白沙镇。这一仗没有全部歼灭敌人,把他打跑了,只捉了几个人,烧了敌人的据点。我们新过来的伤亡4人。但是,这一仗表示了我们是真来参加红军的,不是假的,得到了信任。同时震动了敌人的大本营。当时,敌人集中几个团,大举向苏区进攻,由于党的正确领导,把部队分散数十路到外围去活动,扦到敌后去活动。我们三大队到万载一带去,白天成了黑夜,天黑了我们就行动,两个多月的周旋,敌人束手无策,只好收兵回营。在这次艰苦的反“清剿”斗争胜利后,我们各路红军又集合在铜鼓、万载交界的黄茅镇附近。开始我们还有旧军队的习气,还是赌博,态度不好,通过党组织的耐心教育,我们克服了坏毛病。6月份,我们进攻敌人吹嘘为攻打不破的“铁柜子” 的反动据点黄茅镇,被我们和地方赤卫队用土炮在一天的战斗里就拿下来了,将敌人全部消灭。在这次战斗中,我的背上负了伤,离队休养。那时候,部队没有医院,就把伤员分散在老百姓家里疗养。敌人经常来清乡,轻伤员和老百姓一起跑,对重伤员,老百姓准备好干粮,抬到山上藏起来。我们红军诞生以来就和人民紧紧结合在一起,成了不可战胜的力量,所以才能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。1950年8月1日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我的文章《回忆我刚参加红军的时候》,就是讲我当年参加红军的事情,追思我尊敬的老首长黄公略同志。

  伤愈回队后,我调到二大队四中队当中队长。8月以前,反动派对苏区不断清剿,敌人集中力量来围剿我们。彭军长由井冈山回到万载地区活动几天,又回井冈山去了,我们就回到了江西的铜鼓、万载、莲花一带活动。那时候生活很艰苦,没有饭吃,就吃竹笋、吃红薯干。有时抓住土豪、老财不杀,要他们的家属拿钱来就放人,筹集一点军饷。10月份,我光荣地加入共产党,介绍人是二纵队三大队的党代表余化明同志。浏阳暴动时,他就是农会主席。这个人现在还在常德医院住院,92岁了。1985年我来晃县时,去看了他。听说我来了,很激动。他说:“曹玉清这个人还在呀?”我们几十年没见面,他还记得我。我们二纵队三大队,还健在的只有3个人了。除了余化明同志和我外,还有个原军委工程兵副政委李基同志,是平江人。

  党的“八七”会议后,鄂东南搞起了党的武装,共产党员蔡申熙等同志即到这一地区活动。1929年秋,红五军李灿同志率领的第五纵队活跃在鄂东南的阳新、大冶一带,还在阳新城南的龙港建立了红军医院,武装斗争火红地开展起来。1930年农历四月,彭德怀同志带领部队从井冈山回湖南来了,部队集中准备打平江城。五纵队执行军部的命令,也被调入湖南,与红五军一、二、三、四纵队集结于平江县东部的长寿街,有1000多人。当时平江城驻的是何健的一个团,还有地方武装。在彭德怀军长的指挥下,我们一鼓作气夺取了平江城,全部歼灭了这个团,并缴了他们18挺重机枪。战斗中我腰部负了伤,但是为了保卫苏区,我没有住院,跟着部队继续打修水。

  修水那里驻的是国民党江西部队的一个主力营,加上地方民团几百人,共有千多人。打修水县城时,我伤未好就带部队参加攻城。修水城,城墙高,难打。下午我们开始攻城,打到半夜后才打开,敌人全部被消灭。接着攻克武宁,消灭了大量敌人。攻克武宁后,就是打通了湘鄂赣边区与鄂东南苏区的联系。白军罗霖师和川军郭汝栋部,在五纵队离开阳新时乘虚而入,占领了阳新城。1930年农历五月下旬,红五军除留第一纵队在平江开展工作外,其余4个纵队在彭军长的带领下开赴湖北省,挺近阳新城下,回击罗、郭白军的进犯。

  阳新城,南靠富水河,北有山岭屏障。这里驻守着罗霖师一个团。一天拂晓,我军攻击阳新城的战斗打响了。我二纵队迂回到城东北后,大队长王炳良同志、大队政委余化明同志,让我们四中队抢夺一个高出城墙的高地,拿下这个阵地,就可直逼阳新城。战斗在激烈地进行,白军的外围部队,在我军的打击下,乘坐汽船通过富水河缩回阳新城内。这样,城里的敌人兵力增加至少有两个团,而且又不断地增援到我们中队攻击的这个高地上,给攻城带来了极大的困难。黄昏时候,驻守大冶的川军郭汝栋部的5个团,为援救罗霖部,又从我们背后压来。如果这时我们还继续攻城,势必腹背受敌,其结果不但攻城不克,还要遭受大量伤亡。关键时刻,彭军长当机立断,命令红五军主力撤围打援。此时,我四中队正在向敌人阵地发起冲击,眼看就要攻上敌人阵地,突然我的左腿一阵酸麻,身子跌倒,向坡下滚去,后来被树桩挡住,忍痛坐起来,当看到血从裤脚流出来,才意识到自己中弹挂彩。就在我咬着牙,沿坡向上爬,决心和大家一起拿下敌人阵地时,大队长派人来通知我,说是军长下达了撤退命令,叫我们停止进攻。既然是军长的命令,我们就执行。我顺手捡起一根干树枝,支撑着站立起来,招呼跑过来搀扶我的战士,快传达命令,撤出战斗。这一仗没打好,我军伤亡人数很多。天黑了下来,红五军主力集结在一起,彭军长简要的进行了打援战斗动员令后,部队连夜向阳新、大冶边境转移。阴沉的天空,崎岖的山路。部队走得很快,我一跛一拐走着,实在赶不上队,无奈打开缴来的电筒寻路赶队,不料彭军长从后面赶上来,批评我不该暴露电光。这样,我终于被送进了在阳新龙港的红军医院。龙港的群众基础很好,不少老乡看到医院拥挤,就主动把伤病员抬回自己家里医治。几天后,我在龙港医院遇见了二纵队二大队六中队的佘金山同志,他也是在阳新战斗中负伤后被送来的,我们常在一起倾吐离队的苦衷。听说红五军离开阳新后,在大冶、阳新边境打了胜仗,击溃了郭汝栋部5个团,这就更增长了我们归队的情绪。龙港医院收留着上千名红军伤病员,绝大多数都是红五军各纵队的,有的上过井冈山,聆听过毛泽东同志和朱德同志的教诲,大家革命热情很高,不等伤痊愈,就要求出院找部队。后来还是经过医院负责同志的反复说服,伤病员的情绪才稳定下来。

  1930年上半年,红五军在大冶、阳新边境击溃了郭汝栋部的5个团,接着又连打下了黄寺岗、通城、长沙,离我们越来越远。又因阴雨绵绵,山洪暴发,道路艰险,路上又没有部队护送伤愈的同志,我们无法归回原部队,心情都十分焦急。不久,传来了消息,根据湘鄂赣边区党的指示,在龙港组织新的红军队伍,要伤员参加,就地坚持斗争,保卫根据地。有的同志开始不愿留下来,要去找老部队,可是通过教育后,还是愉快的服从了党组织的安排。7月的一天,医院和地方苏维埃民主政府的同志送来了许多枪支,听说这是红五军原来缴获敌人的战利品,现在拿来发给伤愈的同志和轻伤员。我们领到枪支,都高兴得很。以医院休养员为主,很快就在龙港发展了一支七、八百人的红军纵队。出院的伤病员组织编成四大队,我任中队长。

  为了摆脱罗霖部的围剿,于8月间,我们这支红军纵队北渡长江进入广济县境,与红军的地方武装会合。江北的黄梅、广济、浠水是红军的游击区,这里的红军地方游击队和赤卫队原属湘鄂赣边区党组织的领导,因有长江相隔,他们的活动又带有独立性。我们会合后合编为红十五军,蔡申熙同志任军长,陈奇同志任政委。当时红十五军只有两个团的编制,有一团和三团,共3000多人。我在三团三营八连,担任连长职务。北京军区司令部原副参谋长陈金钰同志,当时在江北红军地方武装里工作,他在合编时也参加了红十五军,任三团三营七连班长。

  当年,彭德怀同志对红三军团东渡赣江后,怎样在湘、赣两江之间发展红军,开展斗争,曾进行过设想。这件事在《彭德怀自述》一书中,有一段记述。他说:“湘鄂赣边区可扩大十六军,鄂东南已有五个小团,准备成立九军(一九三O年冬成立,约近3000人,一九三一年春,他们过长江以北,编归第四方面军,军长陈奇以下的绝大多数干部,被张国焘当作“改组派”杀了);湘赣边区已有独立师,可再加扩大。”其中说的准备成立九军,陈奇同志任军长,实际成立的是红十五军,蔡申熙任军长,陈奇任政委。红十五军成立后,活动在黄梅、广济、浠水一带,出没于高山密林之中,消灭了一些地主武装,帮助地方党组织建立了一些工农苏维埃民主政权,一度解放了广济县城。我们还常在江边,打敌人的船队和码头。

  1930年9月,反动派夏斗寅部队一面封锁长江,一面进剿红十五军,在强敌面前,我军的回旋余地越来越小。一天,红十五军袭击黄梅县城,想筹备些粮款,可是由于县委出了叛徒,向敌人告密,透露了我军的行动计划,使敌人事先有所准备。再加之黄梅城高地险,易守难攻,尽管红军战士英勇冲击,结果仍然不能奏效。这次战斗中,我又负了伤。红十五军面临敌人的残酷围剿,又无法与江南红军取得联系,弹药、粮食等物质补给困难,孤军作战,处境十分危险。夏斗寅带兵来围剿我们,他的兵多,装备好,和他们打了两仗后,红军过不了江南,就往北撤。军首长为了保存这支红军队伍,带领大家向鄂豫皖根据地转移。

  9月底,红十五军边战边撤,移至鄂皖边境的英山境内,恶劣的气候,残酷的战斗,艰难的历程,使部队减员较多,情绪低沉。11月的一天,部队集合在英山地区的一个小山沟里,召开苏联十月革命胜利纪念大会。蔡申熙军长在会上讲话,他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说:“我们现在脱离了黄梅、广济,被迫离开了根据地。前有高山,后有追兵,我们还要走,走的是一条不平坦的路,这是很艰苦的。但是,革命就是一条曲折的路,苏联红军就是战胜了艰难困苦,才取得了革命的胜利。”接着他又说:“干革命不是强迫的,我们都要做一个自觉的革命战士。愿革命的,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;嫌苦的,不愿继续革命的,也可以离去,自找出路。可是,我明确的告诉大家,劳苦大众的革命,是一定会成功的。”听了军长的话,大家的心情很不平静。我们都是贫雇农出身,经过千辛万苦才找到了红军,只有翻身求解放才是一条出路。此时此刻,虽然遇到了艰难困苦,但大家一心一意干革命,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部队。部队稍事休整后,继续向北挺进,途中还打下了一个县城。不久,我们同鄂豫皖边区特委取得了联系,大家高兴地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。从此,我们在鄂豫皖特委领导下,战斗在淮河两岸,大别山区。

来源:县史志编纂委员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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